第六一四章 沉重[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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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是下课时间,学校的操场上并不因为少了一半的学生而少一些喧闹。操场北侧的新校舍正在施工,已成规矩的建筑在秋日的阳光下呈现出几分雍容华贵的模样。被拆除得只剩下西边两间校舍的废墟上还凌乱地堆着碎砖断瓦弃掉的木块,那存留的两间校舍作为老黄饮食起居之用。一切都面目全非,不忍卒读,从断砖上似乎还能闻得到昔日孩子们的读书声。李祥君看得出神,想得出神,竟不知道学生们都已跑进了教室。下午的阳光依然明丽,秋日的絮语就是玉米叶子沙沙的响声。一群鸽子在头顶上的湛蓝的天空中盘旋着,鸽哨嗡嗡,浑厚圆润。
李祥君打了个哈欠。
星梅让那个小女孩牵着,从前洞房子的窗下经过向西走去。李祥君喊星梅时,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调皮地扭扭身子,不理他了。李祥君轻轻地笑骂道:
“小丫头片子。”
他翻墙而入,循着星梅的背影走去。
李祥君料不到陈思静和杨玉宾竟是这样热烈地交谈。
他走到办公室窗下时,猛可在听到陈思静一阵清脆爽快的笑声,笑导报里夹着断续的话:“他……他也不拿块豆饼……照照自己……”
李祥君停下来,从破了一半的玻璃窗里也听到了杨玉宾吃吃的笑声,仿佛一个女子一般,或许他还掩住了嘴。李祥君打了个激凌,感觉胸口忽然间胀闷起来。他看不见他们,当然,陈思静和杨玉宾也绝不会想到李祥君站在窗下。半个屋子堆了杂物,光线被遮没了。
杨玉宾说:“思静,你看他舞舞扎扎那个样儿,就好像咱这儿搁不下他似的。昨天,周书记找工长,他非得跟去。你说你跟着去干啥?人家有什么私事商量,你在里面不‘硌崩吗?”
李祥君听出杨玉宾在议论刘玉民。刘玉民在杨玉宾的眼里岂止是一个“坏”字可以形容,生食其肉似乎也难消他的怨恨。陈思静颇有同感地应了一句,问道:
“那天,他和你吵吵,说什么得罪人的事都是他的,他就是大‘麻鸭子,后来又说他上教育办找王主任了,怎么回事呀?”
杨玉宾声音里充满了不平与恼火:“去他妈的!得罪人,他自己愿意!这不是嘛,从老房子上拆下来的板条儿堆在那也没有用,烧了还白瞎。李星子问周书记那堆条子卖他行不?周书记让他找我。我说这事我也说了不算。李星子转了圈,把那堆条子就拉走了。第二天刘玉民看见那堆条子没了,就不愿意了,指责我说我往里装他,让他灰头土脸地不好做人。原先李星子跟他说过,他没答应。”
陈思静咯咯地笑起来道:“那他是自找的,自己是半斤八两自己都不知道。真是,儿子没了还有闲心管这事!”
杨玉宾的腔调里有些矫揉造作,他大慨是想让自己的话更委婉更得体更显明更有水准。李祥君却听得酸溜溜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仿佛吃了被醋泡过的面条。
里面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杨玉宾的笑意从他的话里漾出来,李祥君几乎可以看到了他的眼睛,看到他眼睛里飘移的让人无法回避的目光。
“上些天,是不是和祥君吵吵了?”。
陈思静的语气中多了一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里面传出杨玉宾淡淡的笑声,然后是挪动椅子的声音。
“你脸上不乐呵,看得出来。”孟宪平肯定地说。
李祥君暗暗地骂道:“你个老王八蛋,献什么殷勤!”他想知道陈思静说什么,就侧耳听下去。
“是吵了,也不是大吵。”陈思静声音低下去。
“那是‘小炒了,不是咕嘟炖。”杨玉宾幽默了一下。
“就是一点小事,几句话就过去了,没什么。”陈思静轻描淡写地说。
陈思静大度的话得到了杨玉宾的赞许:“思静,我从这一点上看出你不是一般的女性。一般的女同志比不上你,你是女中的丈夫!”
对于杨玉宾的褒奖,陈思静不以为然地呵呵笑起来,说道:“你不是在讽刺我吧?还女中丈夫!”
杨玉宾很认真地说:“真的,我一向这样认为。祥君就不行了,在性格上有许多地方不如你,心思过于细腻。当然,人老实厚道,这是值得肯定的。”
李祥君激愤起来,他想绕过去冲进办公室里抓住杨玉宾扇他的嘴巴。陈思静笑了,她的响亮的笑声里有一半是对杨玉宾的认可。她没有正面表述自己对他这一番话的看法,只是反问道:
“你就那么认为?这么说,我就是个优秀的人啦?”
杨玉宾欣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进李祥君的耳鼓:“李祥君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李祥君差点跳起来,他切齿暗道:“你没娶到,你他妈没福气!你个王八蛋这辈子也没有这个福气!”
李祥君在窗下听他们的谈话,就如同一根根芒刺扎在他背上。他犹豫着是不是再继续听下去时,传过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老师,写完了。”
陈思静告诉女孩子,她马上过去。
陈思静是不是马上过去了,李祥君不知道。他离开了,回到了自己家里。他的内心里翻腾着,不住地回响着杨玉宾和陈思静所说的话,未曾见到的场景也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孟宪平谄媚的笑,陈思静含羞的脸。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困难了。李祥君陷于一种自虐的状态中,他不能从烦燥焦虑酸涩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李祥君这样不断地折磨自己的结果是:他看到的天已不再是蓝色,秋日里盛满了哀凉。他的这种情绪伴他良久,使他不能有丝毫的快意。即便是他在园子里的豆角架上摘干豆角时也在不断地重复着那幻象一般的场景。后来,李祥君自己安慰自己:这算什么,很正常的交往,无可厚非,是不值得自己心存疑虑的。事实上,李祥君所听到的杨玉宾和陈思静的话绝没有超越范围,他很难否认这一点。仅仅是他的敏感的心驱动他的情绪,让他在忧虑中不断地鞭笞自己的神经。
努力地晃了几下头后,李祥君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中,好像那一阵郁闷的心境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下午三点多,他将最后一把豆角放进来筐中。望着萎蔫的豆秧,回想着夏日里浓绿的叶蔓不断缠绕着密密匝匝地生长,李祥君徒自从心底发出慨叹:秋天啊!
陈思静欢快的笑声和星梅童真稚嫩的歌唱从院外传进来时,李祥君直起腰来。刮好的土豆放进盛水的盆里,一把还算鲜嫩的豆角已经洗干净了,葱花也已切好,只等陈思静回来由她下锅熬了。
陈思静面有喜色,笑吟吟地说:“祥君,你说,今天有什么好消息?”
李祥君自顾洗着土豆,不去认真地理会她的话。陈思静没有去探究李祥君的表情,不管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听,说道:
“涨工资了,下个月兑现。”
李祥君冷淡的应道:“涨就涨呗。”
他把洗好的土豆用刀子切成小块,然后将炒勺刷了,点了燃气灶。陈思静见他不吱声,剜了他一眼,信口嗔道:
“又抽的是哪根筋?”
之后,就不再和他说话了。对于陈思静来说,她搞不懂李祥君又是哪个地方被触动了,她所不能理解的是李祥君的沉默不语,她也不喜欢他的沉默不语,每遇到这样的情景,她总感到无可奈何。她心里暗暗骂李祥君愚鲁不明智,眼睛却看着李祥君,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李祥君专心做自己的事,旁若无人。
晚饭时的气氛虽然谈不是融洽,也不算紧张。在简单的一问一答中,陈思静了解到李祥臣和媳妇又吵架了。陈思静以为李祥君是为他们而忧心,不曾想到他仅仅是在为中午他所听到的而烦燥。想到李祥君为他家里的事分神挂虑,就劝解道:
“别太那么认真了,你也管不了。看看,这些天都瘦了,操心操的。”
说完,她伸手在李祥君的脸了抹了一把。李祥君牵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些话是必须永远藏在心里的,不能示人。李祥君觉得自己很苦闷。
晚上,他好长时间没有睡着。
第六一四章 沉重[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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